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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癡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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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夫人笑容一僵:“你的未婚夫……可是那戰死沙場的韓小將軍?”

王氏心裏咯噔一聲,就聽許子瑤不急不緩地道:“正是。誠勇伯府和將軍府乃是世交,我與韓小將軍自幼便定親,也算得上青梅竹馬。韓大哥他為人仗義,文武雙全,又……”

“子瑤!”眼看許子瑤上下嘴皮子一碰,就要來一段郎情妾意的恩愛故事,王氏急忙喝止,“你可是病糊塗了,怎麽在馬夫人面前渾說起來?”還穿得那般素淡,好似她這繼母克扣了她似的,簡直可惡。

許子瑤悄悄掐了自己一把,眼圈頓時紅了,道:“母親教訓的是。”又對馬夫人施了一禮,“子瑤自聽聞噩耗以來,寢食難安,到了大昭寺在佛前祈禱,方覺心頭焦慮火灼之感稍稍減緩,聽夫人提起韓小將軍,一時失態了,還望夫人海涵。”

“這說的哪裏話,韓小將軍也是為國赴難,人人敬佩的英雄,能有子瑤這樣的好姑娘念著,真真是福分了。”馬夫人能在馬家掌內宅多年,自然不是吃素的,她娘家夫家都是商賈之家,家財萬貫,雖然礙於商人身份限制不能跟高管勳貴們比,平素衣食住行也是最喜奢華。今日一見許子瑤這上不得臺面的小家子氣打扮,心中先不喜兩分,哪怕打量了一下發現許子瑤長得端莊明艷,也在心中畫了個大叉。

此時不過看在誠勇伯這個爵位的面子上,才虛與委蛇兩句,只是想到家中幼子,到底是忍下來,又褪了腕上玉鐲,拉著許子瑤給她戴上:“我一見子瑤就覺得心中歡喜,這鐲子就做個見面禮吧。”

那鐲子水頭極好,陽光下看起來翠□□滴,沒有幾百兩也拿不下來。王氏看馬夫人出手大方,一邊泛酸一邊眼饞,更是堅定了要把許子瑤嫁入馬家的決心。

許子瑤再三推辭,這才收下,將碧玉鐲戴在手上,更顯得十指纖細,手腕皓白。

不錯,就當出場費了。許子瑤暗想。

前世她只當平常見客,拜會了馬夫人,那時候馬夫人更加熱情,言辭間簡直把她當親女兒一般,超出旁邊的王氏幾條街。只是她到底不滿馬青雲的商賈出身,雖然沒想著給韓儔守節,仍然在王氏提出結親的時候斷然拒絕,怕王氏暗度陳倉,更是揚言只要誰敢私下做主,她就敢吊死在馬家的新房裏,大家誰也別好過。

王氏到底只是繼母,在許子瑤的婚事上就弱了一點,因此很生了一回氣,結果沒幾天就聽說馬氏的嫡二子馬青雲在青樓被人給打了,據說是因為跟皇子搶花魁,沒搶過。當時目擊者眾多,繞是以馬家財力,也沒壓下去這醜聞,方才傳到了許子瑤耳中。

拔出蘿蔔帶出泥,馬青雲那點事兒傳得沸沸揚揚。卻原來馬青雲已經跟馬氏娘家的侄女暗通款曲,對方甚至懷了身孕,結果馬氏非常看不上這個庶出侄女,寵妾生的又怎樣?她娘家嫂子手段高妙,全家只有庶女沒有庶子,娶了這麽個兒媳婦回來,沒有助力不說,嫂子和嫡親侄子也得心生嫌隙,她當然不會答應這門親事。

結果這麽巧,馬青雲就得罪了皇子,名聲也一落千丈,那寵妾趁機求了丈夫,幾方聯合之下,一鼓作氣就把閨女嫁到了馬家。

馬太太表面上笑盈盈的迎了新婦進門,還沒等到許子瑤逃婚,新婦就因為難產搞得大出血,一命嗚呼,連孩子也沒保住。

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,王氏也終於閉了嘴不再埋怨許子瑤福薄命賤享不了福,是以許子瑤印象很深。算算時間,這會兒那一心恨嫁的姑娘都懷孕四五個月了,難怪馬氏急著給她兒子相看,連誠勇伯府這種一望便知的空架子也不在乎了。

任馬氏再精明,也想不到許子瑤能有重活一遭的奇遇,只當這小姑娘豬油蒙了心,年紀輕輕沒見過世面,一時迷了心竅要去守活寡,她也不勸解什麽,只誇許子瑤長得好,一看就有佛緣。

王氏只覺得今日的許子瑤透著古怪,明明平時在府中脾氣硬得水潑不進,這會兒倒是在馬夫人面前裝樣,柔柔弱弱的看著就煩,奈何大事未成,只好忍著氣勸道:“情深義重固然好,但我們女人家,還是相夫教子為重,不能夫妻和美養兒育女,終是不美。”

“子瑤你現在還小,雖然翻過年就十八了,到底嬌養在深閨中,不知世事艱難。你與那韓小將軍,自幼定親,又從十五歲等到了十七歲,什麽情義都盡到了,何苦委屈自己為他守身呢?”

“我雖不是你的生母,卻也是將你從小養大的,才將這些體己話說與你。你可不要糊塗啊。”

王氏說罷,又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,“也是今日與姐姐投緣,一時忍不住,倒叫姐姐笑話了。”

這番話說得簡直情真意切,慈母之心溢於言表,許子瑤卻在心中冷笑,她出門少,不知道那馬青雲是個什麽樣子,王氏能不知道嗎?說紈絝都是客氣了。

誠勇伯府再差勁,身份地位是有的,王氏如今卻為了富貴錢財將她這個嫡長女嫁到商賈之家,縱然本朝對商人限制不嚴苛,也著實過份了。更別提還將這事傳了出去,企圖來個名聲上的脅迫,就更下作了。

許子瑤抽出條帕子,優雅地在眼角擦了擦,眼淚也跟著滾落如珠:“母親說的是,子瑤又何嘗不明白母親一番苦心?只是我與韓小將軍,既有婚約在前,更有情義在後。這情不知所起,卻一往而深,自古癡情情癡,可叫我如何是好?只能愧對母親了!”說完掩面哭著而去,腳步都有些虛浮。

春華急急行禮,飛快地道:“小姐自聞噩耗以來,晝夜難安,昨夜更是通宵抄寫佛經,為韓小將軍祈福,是以今天有些失態,還請夫人們體諒。”說完又是一禮,然後急走兩步,扶著自家幾乎悲痛難以成行的小姐離去。

王氏的臉色難看至極,然而到底顧忌這是在大昭寺,只好硬生生忍住,強笑道:“這孩子,怎的這般大了脾氣還如此毛躁。”

馬夫人也收起笑容,淡淡地道:“到底重情義,也是個好孩子。我看她剛剛那帕子上,都繡著‘韓’字,又穿得素淡,倒真是上了心的。哪像妹妹你先前說的,跟韓小將軍都沒見過兩面,特意來大昭寺游玩呢?”

說罷,不等王氏張口,徑自起身離去。

王氏:“…………”

回到房間裏,許子瑤馬上用清水洗眼睛,好一會兒才緩過來,紅著眼睛問春華:“不是讓你少放一點辣椒粉就行嗎?怎麽這麽多?再不回來你家小姐就要涕淚橫流了。”

也幸好回來了,再讓她描述下對韓儔的癡情,她也真的編不下去了……

春華也很委屈:“奴婢也沒想到,大昭寺的辣椒這麽辣。小姐你眼睛還好嗎?”

許子瑤拿浸透冷水的手帕敷在眼睛上,嘆了口氣:“就這樣吧,晚飯也不出去吃了,就說我哭得太厲害,不能見人。”

春華老實答應下來,又拿起針線,認真地在許子瑤的幾條帕子上繡“韓”字。

之前太匆忙 了,小姐帶出去的那條帕子上的字簡直粗陋不堪,也不知道小姐怎麽想的,非得繡那麽大,怪醜的。

許子瑤可不知道春華在腹誹她的審美,這日直到傍晚都沒有出門,反覆思索著怎麽樣才能讓更多人知道她想嫁給韓儔,愁得頭發都掉了兩根。

她就跟小時候的韓儔見過兩面,回想起來記憶都模糊了,即使前世逃婚後遇到了韓儔,又跟在他身邊一段時間,但許子瑤也並不了解韓儔,只知道這個人陰狠狡詐喜怒無常,而且小氣至極睚眥必報,縱然生得一副好皮囊,也是敗絮其中。

她和韓儔的親事,還是兩家的老爺子在世時定下的,當時韓儔不過兩歲,許子瑤還在娘胎裏,一落地就交換了信物,一晃眼就是這麽多年。

要是兩家長輩都平平安安的,這親事也算得上不錯,可惜許子瑤未滿歲時生母早逝,不靠譜的爹又續弦王氏,從此就過上了在後娘手底下討生活的日子。好在她生來聰慧,勉強過得還可以,長大後更是頂著王氏的眼刀子掙了個溫婉善良的名聲。

其實誇姑娘家溫婉,有時候就跟誇男人老實一樣,是個非常沒有實際意義的詞,然而許子瑤的名聲和韓儔比起來,簡直天上地下,好得不是一星半點。

韓家世代將門,韓儔更是韓老將軍的嫡長孫,身份不低,可惜只是聽起來而已。他爺爺固然是先皇時的鎮國將軍,榮寵不衰,然而他爹韓志遠是個身體文弱的,一番爭鬥之後,親叔叔韓鳴遠繼承了老將軍的衣缽。韓家大房的地位就比較尷尬,韓志遠還早早病逝了,留下了出身不顯的妻子池氏,以及年僅八歲的韓儔。

彼時滿京城都覺得韓儔的前途也就斷的差不多,結果這小子十三歲就參了軍,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,自己掙了個明威將軍的官銜,年紀輕輕戰功赫赫,傳說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,有鐵面閻羅之稱。

這時候的韓儔還只是名聲差了點,畢竟是武將,慈不掌兵嘛,可惜韓儔兩年前回京時協理了火蓮教妖人案,不但當著京城閨秀的砍人腦袋如同砍瓜切菜,殺得血流成河,還一點也不憐香惜玉,一張嘴噴出的簡直是毒液。從此後又多了個外號,叫鬼手郎君,在京城方圓百裏內能止小兒夜哭。

這樣一個人,她到底能用什麽辦法,才能讓別人相信她是真的癡戀韓儔,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嫁入韓家呢?鬼迷心竅還是眼瞎心盲?

許子瑤捧著臉,陷入沈思。

要對著個並不喜歡甚至忌憚的人表訴衷腸,實在太難了,明明倆人連個相互間贈送的信物都沒有,恐怕跑到韓家去,韓伯母都不敢相信她對她兒子有情……

有了!許子瑤忽然眼前一亮,鋪開紙筆,細細描畫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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